亦失哈等几人自南京出发北上,走了一段运河,由陆路经北京出山海关奔辽阳。辽东总兵官、都督刘江,辽东都指挥使火赤,东宁卫指挥使康旺、千户王肇舟已在辽阳恭候多日了。
“亦公公别来无恙?”在京时因和亦失哈有过几次接触,算是个半熟脸,刘江等人在城外迎接,和钦差打着招呼。
“刘帅安好!我们北地寒冷,虽已开春,这早晚的也还是寒气逼人,都督可要注意些。” 亦失哈笑答,以地道的辽东人自居。
“谢公公关怀。不过,我这大半生都在枪里刀里钻,风里雪里站,不妨事的。不过,” 他话题一转,“到了辽东,公公是主也是客了,我也才来二年多,许多事情还要仰仗公公指点呢。”
“刘帅过谦了!”说话间已将钦差一行迎进城里。 街两侧店铺林立,从中原的农具、布匹、绸缎到土人的狐皮、山珍、野味,应有尽有。
街上人虽不多,也不算少,走着,看着,买着,步态稳稳当当,衣着形形色色,一看就是 个汇聚八方来客的边疆要津。见钦差的人马过来了,才不情愿地躲一躲。亦失哈不住点头, 边说边看,在刘江的带领下进了将军行辕,重新见礼后,分宾主落座。
亦失哈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偏上的个头,身体微胖。任御用监太监多年,虽是个养尊处优的差事,但幼年时风霜雪雨练就的身板依然使他步履刚劲,透着朝气。自洪武二十年蓝玉北征,从元太子妃的身边被俘入明宫后,先是在太祖的乾清宫供事,后又被拨到了北平侍奉燕王,参与了靖难之役,和郑和一样冲锋陷阵,敢打敢杀,深为燕王所器重, 之后一直在御用监任职。
“刘帅辛苦!本雅失里、阿鲁台吞我十万将士后何其猖獗,裹挟着朵颜、泰宁、福余三卫不可一世,辽东的情势很危险哪!幸得皇上亲征败了他,才没有酿成大乱。可这残局也不好收拾,我听说阿鲁台的散兵到处游窜,不时到镇上抢掠,还在威胁三卫,可有其事?” 亦失哈平静叙旧,没有钦差的架子。
“也不像公公说的那样危急。”刘江拱拱手,“辽东有今天的安稳,孟侯爷功不可没。保定侯孟善不愧一员老将,从永乐元年开始镇守辽东,安抚士卒和边僻各部很有一套,更 长于守城,众望所归,说他一呼百应还真不夸张。阿鲁台再凶狂,也只是虚张声势,却不 能撼动辽东一城。回京晋见皇上的时候,皇上见他须眉皓白,年已七旬,实在不忍他再来 这冰天雪地的边城,便赐他在京城养老。我是借了孟侯爷的余威,唬得阿鲁台不知窜到何 处的深山野岭中乘凉去了,哪有心思来扰我?至于劫掠之事,纯属误传,实是镇上客家与商家交易中的打闹,劝开就是了。”
好一个刘江、刘都督!说起惊涛,一副稳坐钓鱼船的气势。亦失哈微笑颔首,不由自主的,对刘江的为人钦佩起来。孟、刘二人交接前后,正是阿鲁台打败丘福最猖獗的时候, 刘江受命辽东,劳慰各部,整顿士马,严阵以待,才有了辽东大局的稳固。随皇上北征后 晋左都督回镇辽东,才有了辽东的人心大安。孟善算什么,只是资历老些,在辽东的功绩 不能说没有,名义上皇上怜他年高,实际上他没少搜刮,激得各部扰攘,皇上才让他体面 地去养老。要说稳当,八、九成的功劳都是刘江的,他却在大夸前任,此人可交,更可依赖。
“依我看,有刘帅坐镇,不仅辽东风平浪静,黑龙江也一定安之若素,我们这趟皇差已完成一半。”亦失哈侧身笑笑,点了点头。
刘江站起来,朝南一抱拳:“皇上天恩垂沐北疆,边鄙各部感戴不迭。过去且不言, 仅我到任以来,从这里入关觐见皇上的边疆各部就有三十几批,五六百人之多。这些部族首领陛见之后,受皇上所封,回乡便成为各卫指挥、同知。往上说十年间,黑龙江、松花 江等处先后建起了建州,兀者左、右,吉河,撒力,奴儿干约百十个卫,各卫头领每两年、 或一年一次朝贡。地界大了,我这个辽东总兵官就有些忙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