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殿下的孩子刚生下来就已经被母后秘密处死了,殿下更是亲眼看见那孩子被母后的贴身大宦官从高空摔下,狠狠砸死。”
“我没必要、也不屑撒谎骗你。这女子是燕后硬塞给千秋的,她的身世与目的本就是个迷。”独孤玥冷声说,“她为何出现在东龙国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她从何而来。退一万步,就算她长得确实有几分像我,但你就一定能断定她是我的孩子吗?”
“姬煜,无论你再怎么生气,我也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再说了,我嫁给你之前与其它男人有过关系的事你不是一开始就从秘密书信里知道了吗?现在又何必装什么受害者?”
男人沉默着,不说话了。
“要说私通,谁比得上你和抚蔷楼那个小.娼.妇呢?前不久你趁我不在府中的时候不是还偷偷把她带回来了吗,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独孤玥不屑地笑了笑,“我脏,你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她顿了顿,决定还是说出来:“但我已经与亲王殿下说清楚了,从此以后再不会与他有任何不合适的关系,这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了。”
男人倏地皱起剑眉,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独孤玥笑了笑,反问道:“我敢说断就断,你敢吗?”
“你舍得那个小.娼.妇吗?”
姬煜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出如此果断的决定,心中又犹豫又不安。
“我与筠娘……我……”
“舍不得是不是?”独孤玥也不逼他,声音有些落寞,只说:“行了,我也不要你做出什么选择。我放弃这段关系并不是为了你,只是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了,反倒没意思了,也不想再维持这样没有结果的爱……”
“你们私下里干什么都要有个度,不要摆在台面上辱了我的面子。”独孤玥站起身,极有气势地说,“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她刚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的男人问:“那你会希望我也和筠娘断了吗?”
独孤玥闻言愣了愣,她没有说话,径自出了门。
姬煜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他垂下脸,抬手抚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没想到独孤玥竟然会主动放弃那个男人……
他也确实明白自己不比妻子好到哪儿去,他从年少时就早已和筠娘坠入爱河,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他虽未能与筠娘有孩子,但他自认为对筠娘的爱意从未减弱一分。
筠娘家并无爵位,她只是一个从小就没了父母的乡野女孩,从小就跟着师傅生活习武。
当年,年仅十五岁的他正坐马车回府,马车差点撞中了路边跑得飞快的筠娘。筠娘正追赶着一个抢了路人钱袋的盗贼,她把钱财交还给路人后又过来与他解释,还请他吃了一碗美味朴素的馄饨。
从那时起,筠娘的善良、行侠仗义便已深深打动了他。而他们这段感情的开始也是这热情少女主动,她偷偷翻墙找他玩,后来又强行吻了他。
筠娘知道自己的家事根本配不上他,后来在独孤玥嫁过来后,她更是主动提出要做一个无名无份的外室。
可现在……
他曾经以为他们四人这种憋屈扭曲的秘密关系会永远持续下去,没想到独孤玥率先放了手,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姬煜叹了口气,心中又烦又乱。
他一直都不想承认,他似乎爱上了自己的妻子。
*
姬千秋细心检查着饭桌上摆放的餐具,她必须确保每一位宾客的坐席上没有任何破绽。
确认无误后,她转过身,正准备再去厨房巡视一遍餐点,抬眸时竟然看见她那两个哥哥回来了。
只见两个身高相仿,修长高挑的男人双双踏入宴客厅,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温润如玉。
他们见到少女的瞬间同时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齐声道:“妹妹,好久不见。”
姬千秋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冰冷不再。
“二哥、三哥,你们可算回来了。”她迎上前去,“我这就去叫父亲和娘来。”
“哎哎哎,急什么。”姬扬挑眉,摆了摆手,“这一路上又脏又累,我要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阿谦,你呢?”
“我也正有如此打算。”姬谦勾着笑,看着姬千秋柔声说,“还请妹妹暂时照料一下这儿,我去去就来,很快。”
“好。”
姬千秋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却见姬扬直勾勾盯着她身后的白妃,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她呼吸一滞,生怕被哥哥们看出什么,于是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挡住身后与她七分相似的美.艳女人。
如果白妃真的是母亲与慕容晟的私生女……那从血缘上都可以说是他们四个人的姐姐,年龄甚至比进宫多年的姬家嫡长女姬琰还要大。
姬千秋目送两个男人出了门,她睫毛颤了颤,沉声命令到:“你们都下去,好好站在正门迎接宾客。”
“是,小姐。”
候命的婢女们行礼退下,不过片刻,偌大的宴客厅中只剩下姬千秋与白妃二人。
姬千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直直盯着眼前女人:“你有什么想和我解释的吗?”
白妃猛地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你有什么隐瞒我的吗?”
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姬千秋深深呼出一口气,眉眼冰冷,美似谪仙,“跪什么,站起身来,好好看着我。”
可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谈笑声,宾客们来了。
“回恒王府我再好好与你算账,或者说——”
“你先好好想想还能如何骗我。”
姬千秋转过身,清冷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一世,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白妃听着这话,只觉得寒意自脚底爬上心头,又有些说不清的古怪。
“笑,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
女人愣了愣,随即眼中含泪,强撑起一抹微笑。
……
姬千秋仪态优雅地走到大门旁,欢迎前来参加接风宴的贵族宾客。
母亲先走了进来,她面上也带着笑,与往时并无差别。只是在看向白妃时面色已不再苍白,反而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随之进来的是一脸冷酷的父亲,父亲年轻时是京城出了名的冷美人,听说他才识渊博,每每出行都惹得各路少女驻足观看。但他从来都是一副冷酷且不近人情的样子,从不给不在乎的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们二人坐在主桌上,满脸欣慰地看着小女儿,放心留她一人站在门口接待各位贵客。
如今她已是恒王妃,往后出席各种宴会,或是与夫人们打交道的场合只会更多不会更少,让她好好历练也是应当的。
京城权贵们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姬千秋脸上带着得体微笑,与每个人都打了招呼,后又嘱咐婢女把他们带到早已定好的坐席上。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千秋。”
熟悉的声音响起,姬千秋惊喜地回过头,看着面前可爱活泼的少女。
柳姝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绒裙,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似乎有什么让她极开心的事。
可还没等她打趣好朋友,她就已经看见柳姝身后走来一个身着紫袍的纤细男人。男人越过柳姝死死盯着她,那眼神比毒蛇还阴冷。
姬千秋瞬间明白了柳姝为何如此开心,她打量着柳姝兴奋得通红的小脸,和那局促又迫不及待想往后看的小眼神。
她心中为好朋友开心,却也担心柳姝独自在这场单恋中陷得太深。况且她痴恋着的人还是这个深不可测、光是站在一旁就令人感到不适的丞相之子。
她没敢告诉任何人自己曾被莫凌霜绑架过一次的事,因为她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人确实是莫凌霜,或者是莫伯伯……
虽然她潜意识里一直害怕莫凌霜,但也不希望他是个犯下大错的坏人。
没想到好姊妹竟如此痴迷于他……她该怎么做,才能在不伤害柳姝的前提下让柳姝死心呢?
姬千秋走上前,伸手拉住柳姝的手,笑着说:“终于来了,快进去坐吧。”
柳姝兴奋地凑近,在她耳边轻声问:“位置可安排好了?”
姬千秋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又担忧又宠溺,轻声回到:“放心吧,已经安排好了,就坐在你的右侧,快进去吧。”
“好,千秋,多谢你了。”
柳姝捏了捏她的手掌,快步走向坐席。莫凌霜看着粉裙少女的背影,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心中厌烦。
“四妹妹。”
姬千秋微微侧过脸,不太想与他交谈的样子,只冷声道,“莫世子还是快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了。”
“你就如此厌恶我吗?”
“我该不该厌恶你,你心中没数吗?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明白。”
“哼。”莫凌霜冷笑一声,阴柔地说:“妹妹不说清楚,我又怎么会明白?”
莫凌霜看着少女精致的侧脸,心中阴暗欲.望更加浓厚。他病态地勾唇笑了笑,满心邪恶。
——四妹妹,你身上还养着我花重金为你求来的云.雨蛊呢,只要那子蛊在你体内,你总有一日会是我的人,无论身或者心。
——我会耐心等待蛊毒彻底成熟的那一日,到时候你会迫不及待求着我怜爱你。
——他挚爱的少女究竟何时才能为他散发出诱人香气呢?
莫凌霜手腕处藏着的母蛊炙热无比,却不能再像先前那样,随意控制她的身体了。
——都怪那贱庶。
莫凌霜沉下脸,紧接着却又笑了笑,变脸速度之快令人恐惧。
那贱庶就快死了,他不仅在宫外权势滔天,在宫内更有贵人相助……
更何况那贵人还是少女的亲姐姐。
莫凌霜居高临下地瞟了少女一眼,随即与她擦肩而过,率先向坐席走去。
姬千秋看到他的眼神,只觉得像被某种剧毒的蛇类盯上,冰冷触感紧紧缠绕着她的身子,让她胸口沉重,呼吸困难。
随着最后几位客人入场,她也跟着一起走向坐席,坐在了双亲身边。
姬千秋正要命令下人们把餐点端上来,话却突然顿住。
分明所有收到邀请的宾客都到齐了,门外忽然又走进一个性.感丰满的女人。她穿着一条墨绿色的紧身长裙,身姿优美,妖娆美.艳得不似普通人。
姬千秋愣住,随即侧过脸,看向坐在旁边的双亲。
母亲唇边仍带着笑,眸中却冷酷不已,似乎正处于爆发边缘。
而方才一脸冷漠的父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表情僵硬,眼中含着惊慌与不解。
“哟,这不是抚蔷楼的老板娘吗?”其中一位男性宾客惊喜地说,“平日里多难得才能见到你一面,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姬府相遇,甚好、甚好啊!”
不仅这个男人,其他没有家室的男性都不约而同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眼神直勾勾盯着筠娘看。
“这位是……?”
姬千秋从坐席上站起身,朝女人走去,心中却忍不住有些鄙夷。
这外室真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闯入别人家宴,当着别人夫人的面勾.引家主。
她心中不爽,更不想温柔对待对破坏双亲关系的女人。然而王妃的身份与多年来的礼仪教养让她不得不戴上虚伪的面具,又害怕会露出破绽让其他宾客怀疑。
“筠娘见过恒王妃。”女人膝盖弯曲,声音比白妃还要娇媚,“见过侯爷、侯爷夫人和各位老爷夫人。”
“回王妃的话,在下名唤筠娘,不过就是一个卖笑陪聊的俗人罢了。若是辱了娘娘的眼,还望娘娘恕罪。”
筠娘这一席话下来,惹得那些男性宾客们全都放声大笑,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原来是抚蔷楼大名鼎鼎的筠娘,我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姬千秋抬手示意她坐在空着的位置上,柔声道,“还请老板娘入座。”
“筠娘不敢。筠娘自知身份卑微低贱,不配与各位贵人同席而坐,我此次前来只是因为……”
她话刚说一半,就听见几声大笑响起。
众人往门口看去,只见多年未见的姬府两兄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爹、娘,还有各位贵客,好久不见了。”姬扬率先抱拳向大家行礼,解释道,“筠娘是我请来的,当年还在京城时我就特别欣赏她,也早已成为了知根知底的至交好友。今日既然是为了我与三弟举办的接风宴,我自然也要邀请她一起来的。”
姬千秋听着这话,心中讥讽之意更深,忍不住嘲笑自己二哥。
不愧是头脑简单的武官,这女人偷偷做了父亲的外室,破坏自家感情,他却还傻乎乎把筠娘视为自己的好友,真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原来是这样。”姬千秋笑得更深了,“既然是二哥哥的至交好友,就更不必如此多礼了。来,快请坐。”
筠娘还要推却,就见姬扬笑着摇摇头,放荡不羁地拍了拍她圆润的肩膀:“快请入座吧。”
大庭广众之下随意触碰女子的身体本非常不妥,但姬扬一直都是如此豪迈随性的人,大家倒也只是笑了笑,没当回事。
放眼望去,整个坐席上只有侯爷夫妇的脸色尤为难看。
独孤玥不好当众伤了儿子的面子,只得假装淡然,把一口恶气都吞进肚中。
如此一来,姬扬姬谦也随之坐入主桌。他们先后站起身向大家敬酒,又抒发了一通迫不及待为朝廷卖命的感想,整个接风宴的气氛热闹非凡。
恰巧,筠娘的位置被安排在定安侯夫妇的对面,她与二人遥遥相对,目光有些闪躲。
“筠娘,快吃菜啊,愣着干什么。”姬扬注意到她,“你面色怎如此苍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主人公这话一出,其余人的目光都朝她看去。
筠娘顿了顿,虽然心中难受,但她多年在抚蔷楼中陪酒聊天,不可能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她当即勾起一抹媚笑:“筠娘身子并无大碍,多谢二爷关心,我先自罚一杯。”
女人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很是潇洒风.流。
“好!”
“哈哈哈,不愧是名满京城的美筠娘!”
姬煜紧紧皱着眉,神色阴沉复杂,不知心中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埋怨多一些,却也有些腻味起来。
他私下告诫了筠娘多少次,独孤玥最是在乎面子,千叮万嘱让她绝不可以在独孤玥面前露脸。但她这次竟然明目张胆来出席他们的家宴,不是明摆着要打独孤玥的脸是什么。
姬煜薄唇紧抿,无情地盯着对面的爱人。
筠娘时刻关注着他,眼下见他神色阴鸷,心中更为不安起来,想好好和他解释,却碍于人多没有办法解释。
其余人哪里知道这几人的心思,仍在高谈论阔着。
姬千秋时刻关注每一个人的状态,力求把这场接风宴做到尽善尽美。她巡视一圈,注意力被面色通红的柳姝吸引了去。
柳姝此时正坐在莫凌霜身边,圆圆的小脸胀得通红,与身旁一脸淡漠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她犹犹豫豫地端起手中白玉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男人敬酒。而男人只是不冷不淡地摇了摇头,无声拒绝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少女。
柳姝失望地放下杯子,轻轻撅起嘴,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姬千秋看着这一幕,心中又酸又痛,恨不得把手中酒杯里的酒全都泼到莫凌霜脸上,让他不敢再侮辱自己的好姊妹。
突然,大门处又走进来几个男人,他们身着蟒袍,神色恭敬地走进厅内直接跪下,向身前这些叫得上名号的、有爵位的贵族们一一行礼,然后说:“奴奉命前来传达丞相之令,命姬扬姬谦二人明日一早即刻进宫,丞相有要事商量。”
两个男人站起身,抱拳行礼:“是,多谢大人传达。”
“还有一事,姬贵妃命奴前来送礼。”
“贵妃娘娘祝二爷三爷平安归来,希望两位爷能如从前一般继续为朝廷卖命,特各赏黄金万两。”
“姬夫人育子最是辛苦,特赐绫罗绸缎百匹,夜明珠九颗,翡翠首饰九十九枚。”
随着宦官的通报,源源不断的布匹珠宝都被抬入厅内,一时间大厅里珠光宝气,各类珍品让人移不开眼。
独孤玥只得站起身,按着礼仪:“谢贵妃娘娘赏赐。”
她声音冰冷,完全听不出有一丝一毫收到好礼后激动愉悦的情绪。
其余宾客也并未多心,都互相笑着点头称赞,纷纷羡慕姬府出了这样四位身份尊贵的子女。
……
宴席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宾客们也都有些微醺了,纷纷起身出门解手。姬府到底不是皇宫,也不需要经过主人允许。
筠娘饮下最后一杯桃花酿,她面色绯红,双眼迷醉,看上去很是诱人。
而她对面,独孤玥与姬煜仍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谁都不想先埋出第一步——
前方即是深渊,总有一段关系面临破碎。
筠娘大抵心中也有了些数,她凝视着姬煜,温柔地笑了笑,直接站起身往大门走去。
她刚出了门,独孤玥就笑了笑,柔声细语地说:“侯爷才真是好大的胆啊,见不得人的外室也往府里带了。”
“侯爷是从未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