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敖闻言一愣，转而将视线在养女与怪物身上来回打转，而后紧紧闭上双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眸色深沉不见犹豫之色。
利弊衡量下，他似乎已经做出了某种选择。
“十二、十三，你们速速进来，妥善处理好娘娘的尸首。”
随着男人的一声令下，殿外突然闯入两个蒙面黑衣人。
莫敖转过身，对独子与姬千秋沉声说：“这孩子竟是悲伤过度，趁大家不注意时随着殿下去了。”
姬千秋无暇顾及丞相话中的暗示，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暗卫，满脸震惊与恍然大悟——
这两个黑衣人和绑架她的那人一模一样，她记得那人名唤十一。十一被赶来救她的傅弈杀了，补上来的自然就是十二十三……
绑架她的狐面男人那双眼睛有点熟悉，当时却又记不清在哪儿见过，而且那男人还说了几句话——
“你是不是只爱皇室之人？”
“昨日是贤王，今日又变成恒王，何时才能轮到我？”
能说出这句话,说明那人对她极熟悉，且并非皇室里的人。她不仅朋友很少，连接触过的人也不多。仔细想来，除了经常去柳太师府找姝儿玩耍外，她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丞相府——
姬千秋呼吸一滞，她又惊讶又害怕，惊慌失措地打量着丞相父子，而后转身离去，连该行的礼仪都忘记了。
莫敖轻轻皱起眉，沉默地看着挚友女儿匆忙离去的背影。接着他又转过身凝视着养女的尸体，冷酷的下令：“杀了这怪物，让它给娘娘陪葬。”
“是。”
随之而来的便是刀剑出鞘的声音，混合着怪物的厉声尖叫，血腥味更浓了。
莫凌霜对眼前场景无动于衷，只低着头站在原地。
他方才一直暗中观察着姬千秋的模样，不难猜出她神色复杂、慌忙逃走的原因，他紧紧捏起拳头，心中暗道不好。
四妹妹一定是想起那夜被人迷晕绑架后的事了，他怎能如此大意，没有事先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阴柔男人抬起双眼，不动声色打量着父亲的背影，脸色晦暗不明。
……
姬千秋慌不择路地快步走出东宫，差点迎面撞上别人。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定睛一看，却发现眼前之人是姐姐宫中的某位贴身婢女。
“小姐，娘娘知道您进宫了，命奴婢来请小姐前往姮娥宫一聚。”
姬千秋想到姐姐，极速跳动的心脏奇迹般的被安抚下来。她笑了笑，柔声说：“好。”
姐姐最是疼爱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保护好她——
她也会保护好姐姐。
如果说傅弈是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守护神，那姐姐就是为她指点道路的明灯。
*
皇宫姮娥宫
姬琰遣走众人，只一个人坐在贵妃榻上发着呆。
黑曜石铺成的地板上洒满了宝石珠玉，在黑色的衬托下更显五彩缤纷，琳琅满目。她漂亮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碎玉，没有半分怜惜与后悔。
——她比这些东西还低贱。
——她根本不想要这些东西，这些华而不实的废品越多，就越是凸显对她命运的嘲讽。
姬琰勾起红.唇，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布制小人。
她把插.在小人心脏处的银针□□，又狠狠刺进去，神色怡然的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
——妹妹怎么还没死？
——凭什么进宫伺候老男人的是她不是妹妹？凭什么妹妹顺风顺水、受尽宠爱？
——为什么母亲不爱她，只爱妹妹？
“唰。”
一声轻响，掌中娃娃已被扎得千疮百孔，银针从孔洞中穿过，刺进她的食指尖。
姬琰如梦初醒般顿了顿，她看着指尖那颗血珠，眼中再次写满愧疚与自责。
多年来，对千秋的疼爱与仇恨狠狠撕扯着她的灵魂，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在她体内互相冲撞，引导着她逐渐走向毁灭。
为了姬家，又或是为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她早早就被双亲送入皇宫，不得不服侍着比她年长数十岁的老皇帝。
明明同是一个家族的姐妹，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同？
姬琰捏紧布娃娃，用力扯着它的头。
就因为千秋出生那日曾伴随着祥瑞之兆？还是因为那个“得姬家者得天下”的谣言？
——她自然希望妹妹过得好，却总是忍不住对比二人命运，又兀自怨恨起来。
——妹妹夺走了她最珍惜的东西，那她也要夺走妹妹的。
——说来可笑，宠冠后宫、手握重权的姬贵妃竟然嫉妒自己的亲妹妹。
姬琰站起身走到玉石桌旁，举止优雅地点燃桌上烛火，后又抽出怀中书信，轻轻放入火中。
女人举手投足之间皆带着浓浓诱.惑，金色华服更衬得她妖艳不可方物。
她垂眸看着手中像极了妹妹的小布娃娃，犹豫着要不要烧掉它。可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把娃娃放进袖袋中收好。
“姐姐。”
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姬琰脸色一变，转过头看向妹妹。
“总算知道来了。”姬琰娇嗔一声，温柔地看着少女，招手道，“快些过来，姐姐可想你了。”
虽然没有下人在场，姬千秋仍笑着行了一礼，在姐姐半是责备的眼神中靠近她。
“来，和姐姐坐在一起。”
姬琰握住妹妹白皙纤细的手腕，拉着她一起坐在主座上，姐妹俩仍旧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姬千秋淡淡地笑了笑，眸中却满是惊疑不定，仍暗自想着曾经被狐面人迷晕猥亵的事。
那个男人究竟是莫伯伯，还是莫凌霜？
姬琰打量着身侧的少女，柔声问：“怎么了，神色这般仓皇无措，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昨夜没睡好，方才起得又早，有些乏罢了。”姬千秋顿了顿，下意识抬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还是选择隐瞒姐姐。
目前的事只是猜测，她不想让姐姐担心。可是就算找到了证据，她又能拿丞相父子怎么样呢？
至于方才太子尸体与太子妃暴毙的事，莫伯伯一定会处理好，倒是用不着她操心。
“又有事瞒着我了。”姬琰嗔了一句，也没究根问底，转而说，“我已经听陛下说了，他到底还是派傅弈前往战场，领兵打仗。”
“我私底下百般哀求，陛下怎么就是不听呢？”姬琰声音含着满满的痛苦，“千秋，姐姐只担心你，万一……我是说万一，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傅弈若是受了伤，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我最爱的妹妹怎么可以变成一个寡妇？”
姬千秋心口一痛，却仍笑着安慰姐姐：“我相信殿下，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姐姐你就别担心了。”
姬琰看着她坚定信任着爱人的样子，心中酸气翻滚，恶意几乎要破膛而出。
“到底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女人笑了笑，她帮姬千秋把垂落下来的青丝又撩回耳后，转而握着妹妹的手，“我已经和陛下商量过了，还是觉得要提前知会你一声。”
姬千秋点点头，与女人十指相扣：“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如果傅弈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姐姐也是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守活寡的。”
“我都决定好了，到时候你就改嫁给莫世子。他们父子二人都最是疼爱你，你嫁给凌霜，姐姐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