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娘娇声一笑,故意逗他:“侯爷最是嘴硬心软。”
定安侯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直直看着女人的眼神却透着些柔软。
他们二人什么身份,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定安候,一个是京城最出名的花魁老板娘,却只能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多年来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见面。
这是他年少时便发了誓会爱一辈子的女人,虽然为了家族不得不与独孤玥联姻,又受制于她背后的势力而不能再纳妾,但他无悔。
只要还能与筠娘见面,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能纳妾,他又如何舍得让眼前这位美如娇花的人儿位居人下,给她独孤玥当个侍妾。
想到这里,严肃高傲的男人薄唇紧抿,面色不善。
可他今日偶然得了个消息,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痛苦郁闷,便趁着姬夫人去礼佛的时候铤而走险把筠娘带回姬府。
她身上的香味能安抚他,她善解人意的笑容令他沉醉。
“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了,今年又或许是为了给体弱的陛下冲喜,宫里决定举办一场极其豪华的宴席。不仅皇亲国戚必须参加,京城里有爵位的名门贵族们也都受邀出席。”定安候背靠木椅,声音淡淡,“我正烦恼着要送太后什么。”
坐在他腿上身着石榴红长裙的女人想了想,柔声说:“几年前有人送了一尊琉璃金玉佛给妾身,听闻太后最是喜欢礼佛,不如就把那尊金玉佛呈上去如何?”
“皇家是最不缺名贵物什的,饶是姬府地位尊贵特殊,但要比金银宝物也比不得皇家。侯爷若把那金玉佛献给太后,还能讨一个欢心。”
“嗯。”
定安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却又听到筠娘说:“听闻那北国的慕容亲王也要携礼来访祝贺,也不知道他会呈上什么,又能不能和姬夫人见上一面了。”筠娘感慨地说,“他们毕竟都是皇室之人,姬夫人远嫁他国,肯定想家了。”
“你说什么!”定安候突然大怒,震声问,“慕容晟要来东龙?”
“吼这么大声作甚,吓死妾身了。”筠娘吓了一跳,娇嗔着抱怨后才说,“侯爷这才知道?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不过妾身平日都呆在鱼龙混杂的抚蔷楼里,消息自然要比侯爷灵通得多。”
“听说那慕容亲王虽也步入不惑之年了,却仍一副温柔优雅的谪仙模样。”
“更听某个北国来的商人说他比你那女婿还要俊美,也不知真假。”
定安候面色极冷,他轻轻推了一下腿上的女人,示意她起身。
“侯爷……?”
就在这时,奉命在院外放风的仆人急匆匆跑过来,站在门外喘着气说:“侯、候爷,夫人回来了!正往千秋院这儿赶呢!”
房内两人一听也顿时不淡定了,双双站起身开门走出去。
独孤玥性格不凶,手段也不残暴,却极难对付。若被她发现他竟敢把女人偷偷带回姬府,抚蔷楼与筠娘的命都难保。
现下东南两国的战争爆发在即,西虎国远在西边离得极远,若真有处理不了的紧急情况还得仰仗北鸾国出兵援助。而姬夫人身为北国长公主,不论于公于私,东龙国都不可能亏待她。
一个青.楼花魁和一个为了两国友好而远嫁和亲的公主,孰轻孰重自然不言而喻。
筠娘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清楚其中道理。她来到墙边,转身深深看了定安候一眼,脚尖轻点地面使出轻功翻墙离开了。
姬煜负手而立,站在院中看着筠娘离去的背影,心中苦涩疼痛。
他不仅给不了心爱的女人一个家,甚至连她的性命安全都无法保证。
独孤玥刚踏进千秋院就看到定安候背对着她望天这个诡异的画面,她不屑地笑了笑,慢悠悠地靠近他:“侯爷真是好兴致,特地跑到千秋的院子里看着这一处不起眼的墙角发愣。”
“不愧是曾经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还真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啊。”
姬煜耳边又传来她满含讥讽的声音,他面色阴冷,转过身看她。
孤独玥故意看了眼石墙,红.唇轻启:“怎么,侯爷看得这样深情,难道美人儿才从这出去?”
“独孤玥,你又何必奚落我。”姬煜哼笑一声,沉声说,“再过几日就能见你那位慕容亲王了,可是开心得紧?”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贵妇人看:“你与你那情.夫也几年未见了吧,看看你这红光满面的骚.样,都急不可耐的要飞过去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独孤玥听见他嘴里不干不净的话也顿时沉下脸,“我自然是比不得侯爷无拘无束,随时都能见到你那位美.艳的花魁。”
两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冬月风寒,天色阴沉。
往日里都是姬千秋察言观色,出面调解双亲之间的怨恨与矛盾,他们倒也和平了许多年。可如今小女儿不在身边,他们的关系又再次紧张起来。
不可调和的恨早已酝酿于他们的内心深处,但是他们都明白,该恨的根本不是对方,而是对腐朽士族思想所妥协的自己。
若他们当年执意坚守各自的爱人,不离不弃,又怎会闹到这般地步?
或许也有这么个原因在,他们之前才那样反对小女儿放弃自己的倾慕之人,另寻她爱。
独孤玥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我乏了,先回房了。”
“站住,你别想走。”姬煜眼眸幽暗,直接伸出大掌扣住了女人的手臂,“今日.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耍我这么些年有何意思?”
孤独玥甩开他炙.热的手掌,深呼吸着。
“侯爷,有话直说罢。”
姬煜收回手,藏于袖摆下的指尖微颤,终于问出隐忍多年的话来:“你……”
“你嫁给我的时候,是不是早已和慕容晟……”他手指紧握成拳,沉声说,“行.房了。”
独孤玥睫毛颤了颤,微微颔首。
“是,我们成亲那夜侯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姬煜胸口上下起伏,咬着牙说:“你一个女人,怎如此恬不知耻。”
“侯爷年少时不也和那个花魁行.房了吗?”贵妇人淡然一笑,语气里含着浓浓不屑,“怎么,你一个大男人做得,我就做不得?”
“我们谁也不比谁好,彼此彼此罢了。”
姬煜被她噎得说不出话,顿时气极却又无法反驳。
虽然东龙国仍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国家,但男女地位相当,没有说女人必须忍让男人的道理。即便是贵族,也有许多家庭像他们一样,正妻不同意男人便不可再纳妾。可听闻北鸾国国风严厉,女人多是在家相夫教子,连门也很少出。
那种环境里养出来的大公主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若你们只是……睡了,我倒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姬煜脸色比乌云还黑,“可我今日却偶然得知了一个消息。”
独孤玥倏地抬起眼眸,神色冰冷,内心却已沉到谷底。
“你是不是还和他生过一个孩子?”
*
皇宫凤鸾殿
燕后亲密地挽着姬千秋的手臂,带她来到位于宫殿左侧的偏殿。与正殿一样,略小了些的偏殿也是那副金碧辉煌却死气沉沉的模样。
像极了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表面端庄优雅心系苍生,背地里却又以虐.杀他人为乐。
这副虚伪的面孔简直可恨至极。
姬千秋冷着脸不发一语,燕后以为她被自己蒙骗,便又隐去了方才阴毒惊恐的表情,脸上带着淡笑,一边走一边说:“千秋,母后这儿随时欢迎你来。你那扶疏哥哥倒是偶尔会来看看我,但我平日里仍闲得慌。”
“太子妃又是个性子安静的,我问一句她答一句,倒也有些无趣了。”
“但你就不同,不仅琴棋书画无所不晓,又是个娇滴滴的小粘人精,自小就讨人喜欢。”燕后柔声笑道,“我与独孤公主私交甚好,你是我儿媳妇不错,却更是我半个女儿了。”
身着凤袍的女人一边说一边笑,而她身旁那位少女则从未回应半句,一时场面极其诡异。
她们拐过拐角,眼前是一条有着许多房间的长走廊,只见前方的房门半掩,正有一双脚拖在地上,被另一个人缓缓拉入房中。
那双脚的主人躺在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了。
耳边寒风呼啸,阴气四溢。
“谁在那儿!”燕后突然叫出声,仿佛被吓到的模样,“来人啊!快来人啊!”
还没等侍卫们跑过来,忽然,她们身旁的房门里侧被人用力撞击,那人还发出“唔唔唔”的求救声。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姬千秋呼吸一滞,直接推门而入。
只见房内那个身着绿裙,被绑着绳子捂住嘴的狼狈少女正是绿萝。绿萝神色恐惧满脸是泪,头发散乱成一团,浑身肮脏污秽,完全看不出是被姬千秋疼爱着的小妹妹。
从小到大她连打都不曾舍得打过绿萝。
姬千秋内心剧痛,只觉得连呼吸都要忘了,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燕湘,我定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