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东引、移花接木、栽赃嫁祸……原来苏幼安这一套,这时候就玩得这么顺溜了啊。
“已经很晚了,小孩子该睡觉了。”庄秉笑着揉了一把苏玺的脑袋,轻轻道,“睡吧,我也回去了。”
与庄秉预料的大差不差,二房四姑爷孙绍安的死,纷纷扰扰的闹了一波后,便被搁置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孙家死了儿子,自然不肯罢休,前后来苏府闹了好几回,把二房扰得可是一番不得安生。
最后把二房的二少爷,也就是四姑娘的父亲苏开彻底惹火了,苏开是苏府除了老太爷和故去的大房大老爷之外官位最高的人,也是苏家如今的顶梁柱,二、三代里当之无愧的话事人。孙家远不如其势大,更兼之那孙绍安又确实是个男盗女娼的腌臜玩意儿,苏开一通大怒发完,孙家便安安分分地缩了回去,再也不敢吵着闹着说那什么要苏府的姑娘给自己儿子守节、要四房的六姑娘给自己儿子偿命之类的混账话了。
这件事,眼看着就这么淡了过去,如一湖深水,沉石无声,除了在二房与四房那并算不得亲密无间的关系里泛起了层层涟漪,再无其他。
但那也只是对无关无碍的人来说了。
莫名其妙被拉下水的,唾一句“晦气”,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清楚内情、知道本来计划发展方向的,心虚不能自已之下,就难免要漏出些马脚了。
是已,几日后,听闻三房的五姑娘突然找上门来,非年非节的,就随手寻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牵强由头,非要与苏玺没话找话地寒暄契阔时,庄秉低低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要上沉香苑,果然还是得打翠微园来啊。”
——苏美人那么仔细小心的性子,沉香苑这般紧密严苛的布置,都还能让人摸到了苏玺的闺房里去……这里面,看来三房是出力不小了。
若是以往,庄秉也不是闲到苏玺做个什么都要一眼不错地盯着的,但这回摆明了是可能有的“来者不善”,庄秉略微收拾了一下,寻个小丫鬟问了一句,还是悄悄跟了过去。
三房的五姑娘并不是一个人独自来的,还顺手拉了四房的七姑娘作陪,三人枯坐着,干巴巴地闲聊了两句,便尴尬地冷了场。
苏玺本就与她没有什么好说的,见她们一个两个的装糊涂绕圈子,就是不把来意放到明面上来讲,实在是不耐烦了,干脆请了这两个姐姐到沉香苑后面的暖房里去,也不管旁人到底有没有那看花的心思,自己先优哉游哉地赏了起来,言谈之间,大摆一副“随意自便”的意思,直把两女都晾在了一边。
好在暖房地域不小,花卉众多,即使是寒冬腊月的也不显萧瑟,各色鲜花在眼前争奇斗艳地盛开着,多少消减了苏玺胸中的烦躁,让他有了与两人更长久地耗下去的性子。
庄秉赶到后,苏玺忙笑眯眯地拉了她过来,指着其内一株稀有娇贵的春兰,难掩得意地冲庄秉炫耀了道:“姐,过来看,这花儿开的好不好?”
庄秉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素冠荷鼎,兰花中极稀有的品种,素之冠,荷之鼎,当之无愧的兰中之王,再看苏玺手指着的那株,叶面革质,清脆油糯,叶姿婆娑,经脉清晰,叶势直立,叶片精巧*……确实是好。
庄秉点了点头,随意道:“确实很漂亮,若是能一株得四花,就能衬个‘好上加好’了。”
三房的五姑娘在边上听着听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陈姑娘这话可就说的外道了,”见众人都闻声看向自己,五姑娘苏迎强憋着一口气,称了庄秉这样一个她平日里看都绝对不会看第二眼的丫鬟一声“姑娘”,拿帕子掩了嘴角,假惺惺地笑道,“这素冠荷鼎之贵,在于其有‘一荷、二素、三奇’,集了莲瓣荷瓣、素心、叶型草于一身,故而被称为兰中之王,花中之后。”
“八妹妹这一株,姿态优美,能养出这般品质,已是极难得的了,又是能在这时节开了花,更可被奉为极品。至于一株四花,那是求无可求的运道。”
三房的五姑娘苏迎今日本就是碍于父命,在苏玺这里热脸贴了大半天的冷屁股,本还可自我安慰,道是大房这位八妹妹生性孤僻冷清,本就不爱与外人亲近,结果一扭头,庄秉一来,苏迎竟见着这“孤僻冷清”的妹妹拉着一个丫鬟下人的手腕撒娇,心下一时忿然,既是不屑庄秉的下贱身份,又是看不上苏玺的规矩体统,故而有话没话的,就偏要来挤兑庄秉两句了。
——这还是限于她受了叮嘱,暂时不好与苏玺正面为难的情况下。
“是么,”庄秉微微一笑,轻轻捏了苏玺的手腕一把,安抚了下被气得炸毛的小姑娘,不以为意道,“那大概是我见识浅,异想天开了吧。”
五姑娘苏迎皱了皱眉,虽然是庄秉主动退了一步……但是,怎么说呢,庄秉那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语气,分明是没怎么把苏迎方才的话放在心上的。
苏迎恼红了一张脸,在心里把整个大房翻来覆去地唾骂了一遍,恨恨地心道:这倒确实看得出来大房是有人生养没人教的了,这都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在这里“我”啊“我”的,一群主子们面前,哪里有她这么个丫鬟猖狂的地方?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就大房这光景,也真是活该被二伯祖那边压在底下,一辈子翻不得身了!
五姑娘苏迎在心底兀自咒骂着,四房过来凑个数的七姑娘苏梨多看了庄秉两眼,见她通身气派,华雅清贵,不似普通仆役之流,再看苏玺神色,分明对此女依恋异常,顿了一下,笑着打圆场道:“我看《名兰谱》上说,素冠荷鼎是一莛花开一至四朵的,但我长到这么大,也只见着过一、二朵的。”
“如八妹妹这般的一株三花的,在我这儿,也已经是独一份的了。陈姑娘方才张口便是一株四朵,可见是个博学的了。”
“我么?”庄秉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我是个不爱读书的,当不得‘博学’二字。不过照五姑娘方才说的,我大概,是运道比常人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