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最喜欢私下里跑来找我的一个葫芦。
“说说吧，你看见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我用手指点了点六娃的额头，给他课后讲解开小灶。
“我看见了人世繁华，民间疾苦。”六娃道。
他们兄弟七个生来相伴，虽然称不上生活孤寂，但也不能说热闹红火。山野之外，城镇之中生活着的凡人何其之多，即便是山中的野兽成群，都没有人族集市上那般众多同族聚在一起，互相交流、互通贸易的繁荣景象。
那的确是繁荣之景，然而这个时代却并不和平。
我开口：“你所看见的，是战事将起之象。”
“战事？”
“刀剑相向，血流成河。”
六娃虽调皮些，但也生性善良正气，一听便立刻问：“要怎么才能阻止战事？”
我回答他：“战争是阻止不了的，即使阻止了一次，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又会爆发下一次战争。”
蓝衣小童小小的脸上布满纠结之色，万般不解：“为什么？同族相残究竟有什么意义？”
“自然是有意义的。”
他问：“什么意义？”
“这意义我能为你举例百种千种。”我说道。
“……”小童子沉默了一会儿，不再追问。
要不怎么说当老师的都喜欢聪敏主动的学生呢？看来他已然明白了，对于战事兴起的理由，议论其中的个例反而没有意义。
我仰起脸，看了一会儿晴朗的碧空。
过了一会儿，六娃又开口问道：“碧云姐姐和哪吒哥哥，你们是从天界到凡间来的吧？天界的仙人神仙们，也和这世间的凡人们一样吗？”
这个问题说明起来比较复杂。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界似乎也是如此，又好像不太一样。
仙人因为少了很多生存需求，相对来说争斗之事没有那么多，但却也从未完全杜绝。而且仙神斗法打起来，殃及的规模可比凡人一两场战事来得大多了。
六娃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学生。
他苦思冥想许久，所苦恼的或许是我不方便猜测的内容，最终却将繁杂的棋盘一把推翻，跳到了一个即使我去猜了，恐怕也不可能提前猜到的方向上。
蓝衣的小童扬起下巴注视着我，问道——
“若让姐姐来选，是想做神仙，还是做凡人？”
我被问得猝不及防，狠狠怔了下才缓过来，恍惚记起前尘往事。
如果是当年执着于寻仙问道的我，此处该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当神仙吧，事实上，我也的确是因为当不上神仙，才退而求其次，说过想做个凡人，可惜对我来说，做凡人一样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两条路都是死路不通，不过，让现在的我回到当初去选择，大概不会再在仙道一途白费力气了。我虽无心，可也没有永恒不变的耐性与毅力啊。
我用手掌垫着脸颊，微微笑着回答：“我嘛，应该是选做个凡人吧。”
凡人一生有多少困苦灾祸，我并非不清楚，然而一来，我不知畏惧，二来……既不成仙，我所拥有的一切皆是自从前一介凡人的自己所成就。
纵使往事如烟，怎可不追寻？怎可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