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钟首辅拿了个蒲团垫子往地上一坐,等着连钰开口,
连钰看了眼钟首辅冷漠的神色,并未十分难过,她将颈上的玉环解了下来,双手递给钟首辅,
钟首辅接过这块带体温的玉环的一瞬间,火又从胸中起,一脚将背对着他的钟白又踢倒了,
连钰惊诧的将钟白扶起来,确认他没事,顺道将他穴道解开来。
“你个臭小子,连和宛儿的定亲玉环都给他了?宛儿知道吗?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钟首辅看着眼前场景,眼角更是突突,握着玉环一只手撑着地,就要继续抬脚,教训自己儿子,连钰连忙将钟白护在身后,
“首辅大人答应听我说完的,请首辅大人听完我的话,再决定要不要处罚少渊。”
钟首辅哼了一声,摆过头不再看着刺眼的一幕,重新盘腿坐到了蒲团上。
连钰再次将身子转了个角度,正面对着钟首辅,
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你求本辅也没有用!”钟首辅音色冷鸷,对连钰的磕头无动于衷。
“是我一开始太过担忧,导致后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首辅大人坦白,
其实,我和少渊最近已经商议过,等到我们身体都好了,他来安排我与首辅大人见面,将事情说开。”
“哦,那现在不用安排,也不用说开了,本辅全看到了,本辅就一句话,不同意!”
连钰话说了一半,钟首辅就再次将“不同意”三个字说了一遍,
似是想要靠着说出来的反对次数,将这三个字牢牢钉在连钰和钟白的脑子里似的。
连钰哽咽一下,咬了咬唇,继续开口,
“首辅大人这些年为了云家的案子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我早就应该在案子清白之时向伯......首辅大人表明身份,前来感谢。
这第一个头,就感谢首辅大人为了旧友,十年如一日的筹划布局,这份恩情,云家永不敢忘。”
“我是为了我的好友,与你关系不大!”
连钰摇摇头,对着钟首辅重重磕下第二个头,
“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第二个头,是感谢首辅大人对亭儿的保护,我知道想要在背后悄悄护着一个人,
要付出多少心力,可是首辅大人却从未言说其中辛苦,
可见,大人对云家真的尽心尽力,且未曾想过回报。”
“亭儿是逍遥的后人,他就这一条血脉了,本辅自然护着,你也没资格谢我。”
钟白看着连钰单薄的背影,很想过去抱抱她,跟她一起说出这件事,
可是,连钰早有坚持,这件事,她想自己和父亲说。
钟白看着自己父亲冷漠的双眼,心里就替连钰委屈,
连钰默默地,重重磕下第三个头,长久的保持着叩首的姿势,
这下,钟首辅有点吓着了,
“连侍郎,咱做人得讲点道理,你磕了三个头了,你就是磕三十个,三百个,我家白儿还是我家的,不能跟你走,”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
“你也不能入赘!”
连钰抬起头的时候,两串眼泪早已经将她的脸蛰的通红,她却没有动手擦拭,
这一次,她眸光莹亮,嘴巴张开,闭上,张开,闭上好几次,声音才从她的喉咙里出来,
“这第三个头,是我的歉意,我接近少渊,接近首辅大人,在合作之初,明明您二位都与我将底细透了个清楚,
我却一直捂着,不肯坦白自己的身份,如今造成了这样的误会,还害的少渊受了家法处罚。”
“宛儿,我没事……”
连钰的后背在发抖,钟白知道,她心里还是有顾虑,
他从下方紧紧握住连钰的手,手背上的温热,为连钰心中那只名为“勇气”,忽明忽暗的蜡烛,挡住了四面的冷风,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连钰目光也越发的坚定,细细的说起当年的事情来,
“当年我父亲被召进宫后就没再回来,青风浑身是血的潜回宅子里,千钧一发之际,将我从宅子里带了出来,
我的母亲、奶娘、青雨,亲兵,全都死在升安九年的大年三十。
我们在京中躲藏数日,听到的却是我父通敌,全家已被斩杀的噩耗,
我的父亲在雪拥关守卫了数十年,杀敌拓土,军功无数,最终却得到了这个结果。”
连钰脸上养了越来越多,越来越止不住,
钟首辅听到这里,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他扶着地面缓缓起身,手中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
他抬起手,那枚被他握在手心的玉环,深深的嵌进了皮肤,在手掌上留下了一圈纹饰。
他颤抖着手,将玉环的背面翻转过来,在贴近内环的位置,刻着一个小小的“宛”字。
这不是钟白的玉环,这是……
钟首辅抬眸再看眼前的清秀少年,泪水瞬间喷薄而出,他却始终不敢念出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