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依旧像孩童时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她,轻声说道:“孩儿想着,虽是宫女所生,但毕竟是皇室血脉——”
黑衣人闻言,一道狠戾的光闪过眼底。她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到眼前,陡然揭开漆黑的斗篷,露出沧桑而苍老的面孔。
指甲深深掐入他肩胛,当年那个抱着婴儿垂泪的温婉女子,与眼前扭曲的面容重叠又撕裂。
密室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将她的影子拉长得宛如恶鬼:“我才是!我才是皇室血脉!堂堂大荔的昭懿公主!”
莫星河瞳孔骤缩,额头再次点着地,地砖冷得像昭懿公主的手掌:“孩儿说错话了。义母息怒。”
苍老的公主深深地、深深地呼吸着。
听见有人敲门,她才松开了手。
“滚!”
莫星河连忙吹灭烛盏,从密室中退了出来,关好密室的门,才去打开阁楼的门。
“顾大人。”他又恢复了端方君子的矜贵模样,密室中那个卑躬屈膝的人恍若从未存在过。
顾映兰警惕地看着他:“你的方外神医可看过了?若看不了,本官就带桑大夫去其他地方了。”
说罢,他挤进了阁楼,身后还跟着倪芳芳和风静。
莫星河担心密室被发现,只将病情说了:“神医看过说问题不大,她被迷药迷晕了,大概明日清晨才会醒来。”
“迷药?”顾映兰一愣。
风静这才低声说道:“她说会故意在公堂上留下线索,再想办法拖延到第二日再查,今晚必然幕后主使之人一定会想办法再出手。我也没想到是迷药。”
倪芳芳问道:“神医还说什么了?桑落吐血怎么办?”
“神医说不知她吃了什么药伤了胃,醒来之后,好好养一阵就可以恢复。”
风静沉默了。想到那一瓶药好像是给莫星河的,心中更替公子憋屈,只站在一旁不肯说话。
顾映兰的目光扫向那垫着软垫的凳子,嗅到屋内有一丝燃过烛火之后的气味,最后再看向莫星河的白衣。
膝盖处竟有灰尘?他跪过?
堂堂点珍阁阁主,要向神医下跪?
说不通。点珍阁有古怪。
一屋子人,各怀心事。
唯有倪芳芳心无旁骛地替桑落摸摸额头,感觉她还在发烧,绞了帕子给她掖被角,又寻了帕子来擦她唇边的血渍。
桑落醒了过来。
倪芳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抽泣着轻轻拍她一下:“你这个坏蛋,装晕多好,非搞什么迷药?吓死我了!”
桑落还有些不清楚状况,看到莫星河,心中一凉。怎么到这里来了?
“桑大夫?”顾映兰偏着头端详着她,“你可还好?”
桑落微微皱眉,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几分刚刚醒来的沙哑和慵懒:“顾大人,你怎么——我不是跟你示意,让你不要管此事吗?”
顾映兰这才想起公堂上,桑落冲着自己摇了摇头。竟然是让他不要插手的意思?
他以为是“无奈的摇头”。
关心则乱。
看到她软软地躺在地上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孤零零的她,像是一棵被狂风折断的小树,连个帮她遮风挡雨的人都没有。
那一瞬,他只想要护着她。
所以冲动地亮了昌宁宫的金牌。
这是最不该做的事。
太妃将他千里迢迢送到江州,酝酿了这么多年才启用自己,竟然为了桑落破了功。
太妃那一关,只怕难过了。
他凝视着桑落,心底泛起一阵苦涩的笑。
谁能想到这纤弱的身子里,却藏着这么一颗不屈不挠的心。
早该想到的。
每一次,她都是以身作饵,诱着敌人上钩。每一次,她都没有期待过别人的保护。
“你醒了就好。”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髻上的木珠发簪上,刚才抱着她时就发现,那木珠子上隐隐刻着一个字,只是没有机会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字。“可感觉好些了?还需要什么药?我答应府尹大人,待你诊治之后,再送你回去。”
“我并无大碍,只需回府衙就可以。一切都要依计行事才好。”桑落不愿在点珍阁待着,掀开被子站起来,只是那柳树皮的药效已过,浑身又开始发寒。
莫星河很是想将桑落留下,只是义母还在密室内,终究多有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