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是被鲜血浸透的墨,缓缓晕染着满目疮痍的战场。野狼窝二当家陈智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具血影堂喽啰的尸体。他手中的铁扇轻轻一挑,那喽啰破旧的衣襟便被挑起,一枚铜铃坠饰“当啷”一声滚落至他掌心。陈智的视线刚触及那枚铜铃,瞳孔瞬间急剧收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攥住。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轻轻抚过坠饰上刻着的“田”字,刹那间,沈翊濒死时那刺耳又狰狞的狞笑声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抬眼望去,只见血影堂尸体的腰间,零散地挂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有妇人精致的发簪,在黯淡的光线下还残留着往昔的艳丽;有孩童小巧的项圈,如今却沾染着斑斑血污。这些承载着野狼窝兄弟温暖回忆的东西,此刻却在晚风中相互碰撞,发出“叮当”声响,每一声都像是逝去亡魂的悲戚呜咽,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陈智的心。
“二哥!”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骤然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死寂。四寨主手中的铁链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缠住了另一具尸体的脚踝,用力一扯,一串带血的银锁被拖了出来。“这是我阿虎兄弟准备给儿子的长命锁!”四寨主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的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声,双手因为愤怒而紧紧攥着铁链,铁链深深勒进他的掌心,鲜血顺着铁链缓缓流淌,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洇出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而大寨主刘猛,早已无声地跪在了沈翊的尸身旁。他那布满老茧、粗糙干裂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缓缓伸出手,像是在触碰一件无比珍贵却又易碎的宝物,小心翼翼地从沈翊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剑身之上,缠着的红绸已然褪色,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的明艳。刘猛的眼眶瞬间湿润,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七寨主田浪从不离身的佩刃。曾经,田浪还拿着这柄剑,与他们一同在山间快意驰骋,可如今却重伤昏迷。幸好有黑羽王救命,否则现在已是天人永隔。
陈智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将染血的铜铃狠狠抛进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中。刹那间,蓝焰猛地腾起三丈之高,仿佛是死去兄弟的愤怒在燃烧。“若不是黑羽王……”陈智的话戛然而止,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其余几位寨主一一交汇。就在这短暂的对视间,五双眼睛里同时燃起了炽热的敬意。
山风裹挟着浓烈的硝烟味呼啸而过,吹得他们身上的狼头氅烈烈作响。众人下意识地暗中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彼此心照不宣——等郑羽清点完战场,定要用最高的礼数,邀请他和黑羽军到野狼窝作客,以报答这份救命与报仇之恩。
李猛满脸怒容,抬起裹着厚重铁甲的右腿,狠狠踹向半埋在土里的盾牌。“哐当”一声,盾牌被踢得翻滚出去,惊起一片尘土。他望着眼前凄惨的景象,心中像被重锤狠狠击中,痛意蔓延至全身。
回想起出发时,千人队伍浩浩荡荡,旌旗遮天蔽日,威风凛凛。可如今,只剩三百伤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倚着断枪,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抗争。李猛的目光扫过这些重伤的兄弟们,心像是被无数钢针狠狠扎着。暗五的腹部被利刃划开一道大口子,肠子都露在了外面。
李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暗五身旁,单膝缓缓跪地,膝盖压在坚硬的焦土上,铠甲缝隙中渗出的血水,在焦土上慢慢洇成一个狰狞的图案,仿佛是这场残酷战争的恐怖烙印。“赵公子,末将护送不力……”李猛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愧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