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骞这时也换了一副嘴脸,从刚才的威胁,迅速转变为关切,殷勤地帮章惇布菜斟酒。
“章相公多吃点,这些年操劳国事辛苦,看看您瘦的,教人心疼落泪……”赵孝骞动情地道。
“滚!”章惇狠狠瞪了他一眼,还将赵孝骞给他挟的菜从餐盘里挑出来扔桌上,一脸的嫌恶。
今日登门之前,他还打算跟赵孝骞缓和一下关系,互相卖个人情。
结果进门不到半个时辰,章惇就突然理解了曾经的自己。
跟这阴险狡诈的货来往,实在很难缓和关系,这货得罪人的本事,简直比他安邦定国的本事大多了。
这样的人不配有朋友,活该举世皆敌!
赵孝骞浑然不觉章惇此刻的心路历程,态度仍然非常诚挚。
章惇泄愤似的吃喝,但他终究是个甲老人,实在吃不了多少。
几口之后章惇已放下筷子,盯着银安殿外明媚晴朗的天空,黯然神伤,一副被绑架的肉票渴望自由的表情。
赵孝骞眨了眨眼,道:“章相公就不问问,我为何要杀韩维等四十二名犯官”
章惇冷冷道:“你自有你的理由,而且肯定会说自己是正义的,老夫却非偏听偏信之人。”
赵孝骞撇嘴,这倔老头儿,收了我的钱还这么狂,也就是宰相了,换了别人,这会儿他的尸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井底。
对章惇的恶劣态度视而不见,赵孝骞将韩维等人在真定府的所作所为完整地述说出来。
章惇越听脸色越凝重,望向赵孝骞的眼神已不再充满愤怒,但还是夹杂着些许狐疑。
没办法,赵孝骞在章惇心目中的信誉度跟塌房的爱豆似的,已经崩塌了。
“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章惇索性直白地问道。
赵孝骞认真地道:“韩维等人问斩前,亲笔写下认罪供状,皇城司和真定府辖下九县搜集了大量的铁证,还有……”
顿了顿,赵孝骞的语气渐渐又有了几分杀意,缓缓道:“还有真定府新下葬的四百多座坟头,可为我作证,章相公若不信,可秘密遣人赴真定府明察暗访。”
“我虽年轻,但也不是做事不分轻重之人,若非韩维他们确实犯下了弥天大罪,当地民情激愤,我怎会如此冲动,当着数万百姓的面处斩四十二名犯官”
章惇沉默不语,虽然对赵孝骞仍有些愤然,但此刻他的怒火已消了许多。
章惇脾气性格不好,为人强势,也有公报私仇的局限性,胸怀算不上大度。
但凭良心说,他不算坏人,作为当朝宰相,除了报复当年欺凌他的旧党外,他确实也想为大宋为百姓做点实事,不然也不会如此着力于推行新政。
韩维等人在真定府的行径,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么被赵孝骞杀了确实不冤,他们该死。
情感上仍对赵家父子满怀怒意,但不可否认的是,从是非观和正义感的角度上,章惇此刻已不知不觉站到了赵孝骞这边。
赵孝骞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册递给章惇。
章惇皱眉,下意识接过,展开一看,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
赵孝骞笑道:“知道章相公不乐意帮我,我从另一个角度说说这事儿”
“这是韩维等人被处斩前的供出的幕后权贵名单,韩维他们在真定府做下的恶事,皆是他们幕后指使,圈地的人也是他们。”
赵孝骞加重了语气,缓缓道:“名单上的权贵,有一半是旧党中人,或是跟旧党过从甚密。”
话说到这里,赵孝骞不必再说。
他看到章惇的两眼已开始放光,他知道章惇动心了,对他来说,这是赵孝骞送给他的利益。
“利益”不仅仅是金钱和权力,也有九世难平的“仇恨”。
章惇自从拜相后,对旧党的报复简直是丧心病狂,当年旧党得势,对章惇的打压贬谪太厉害,章惇沉寂蛰伏多年,对旧党的仇恨也越积越深,于是拜相后也是以牙还牙,对旧党的打击更过分。
赵孝骞的这份名单上,有一半是旧党中人。
这是什么
这是给他送业绩来了啊,这是赤裸裸的革命友谊啊!
刚才还不甘不愿的章惇,此刻精气神全变了,两眼放出湛然的光彩,整个人振奋起来。
迅速收起名单,章惇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此事,尚未查实……”章惇捋须端着架子道。
赵孝骞无辜地道:“您还信不过我吗”
“信不过!”章惇硬邦邦地道:“赵子安,在老夫这里,你比始乱终弃的嫖客更不讲信誉,你就是个小人!”
赵孝骞惊道:“谁特么造的谣弱水三千,我一回都没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