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准备派过去的是一位刚经历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国考的可怜考生,成绩不错,高中探花。大理寺卿邵安看他长得眉清目秀,说话温文尔雅,神态也是和善可欺。便求先宗纳入了自己的地盘下。
但邵安这个人,脑子里整天都是案子,从来不懂得忌讳。拿到对方的入职帖,一看上面的名,愣了老半天,悄咪咪地靠近站在自己身边的文书,小声问:“白……癸?”
文书姓穆,被尊称一声穆先生。他面目僵直,耿直了应了声。
“白癸是吧!”
堂下的探花郎被他这一声高亢的念声吓了一跳,抬头瞪眼看他,出声却是细了八分,忐忑不安:“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穆先生矮下身,问自家老爷。
“有什么问题吗?”
邵安虎着脸,白了身边穆先生一眼。那一眼中,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指责和懊恼。穆先生一头雾水。
眼看着书房内一片安静如鸡,什么都没有发生了一上午。
穆先生忽然之间仿佛被一道闪光劈中了自己的天灵盖,灵光乍现——老爷该不会在为安排这小白脸去哪忧心吧。
他矮下头,在邵安耳边嘀咕。
“五堰镇上的人不是前一阵子给您递了十八道帖子哭着喊着要回来吗?要不就派咱们的探花郎过去试试吧。在找到合适的职位之前,先锻炼锻炼也是应该。”
这借口虽然有那么点过分,但却是实实在在地给了邵安指出了一条明路。
白癸立在堂下一上午,没拿到主位上的那位一个字,身体已经有点站不稳地摇摇欲坠了。
“嗯哼!”邵安缩头沉默了一上午,终于舒展开了自己的身板,整个身形都变得挺拔高耸地对着白癸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说:“坐!”
邵安的话是说给白癸听的,穆先生的动作却比白癸更快。
他踩着小碎步从主位旁边滚下来,迅速从门房后面搬出了一张太师椅,恭敬地端到了白癸身后,体贴地安在了白癸的屁股下面。
白癸扑通一声落在了椅子上,嘴上姗姗来迟了一点温和有礼。
“多谢大人。”
“嗯哼!”邵安又轻咳了声,说:“探花郎青年才俊啊,原本我是想留在身边用的,不过最近有一桩案子让我实在寝食难安,你看我一早上都在发呆,就为了这破事。”
白癸脸上露出了了然神色,说:“什么案子能让大人如此忧心?”
邵安眉目往下一拉,一脸忧心忡忡。
“五堰镇那边的案子,大半年过去了。到现在都没点动静,穆先生给我整理案卷,每天至少有十份状子都在说那边的事情。都说什么行宫那边尸体是活的,专门扰民。求着我们赶紧烧了了事。”
白癸不解地问:“不能烧吗?”
邵安一瞪眼,道:“当然不能烧,那可是行宫内的人,都是受过仙气的。知道咱们太子出生时候的百鸟朝凤吗?”
白癸问:“那不是十多年前的旧黄历吗?行宫都烧了……”
“行宫算什么,重要的是活物啊。应鸠山不是寻常的小土坡,据说山中有灵气。你不知道吗?行宫都被烧成了废墟,里面的烧死的人都是全尸,尸身都焦黑了。却什么都没缺,连五官都没糊。这怪事当地传了很久。”
穆先生接了一句。
“吓死过人的。”
白癸:“……”
邵安大叹口气,说:“头一任派过去的人,看着人高马大,魁梧有力,结果过去头一天就给我哭崩了,上气不接下气跪在我面前,把我给气的哟。”
白癸对五堰镇大理寺驻外使这个凭空添出来的职位有一点耳熟。
“我记得……现在在任的是个精通道术的江湖人士。”
邵安捂了半边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被人看到糗事的生无可恋感。
贴心的穆先生勇敢地接了话茬。
“哦,那位是我们这精通玄术的高手。因为送上来的状子描述了太多诡异的画面,激起了他的兴致,他就自己跑去了。”
邵安痛心疾首,道:“结果,半年就给我写了十八道帖子,求我召回他。说那个案子怨气太重他压不住,什么乱七八糟,气得我哟……”
白癸大致上听懂了上司的意思。
他甩了甩还有一点点发麻的腿,说:“既然如此,我去试试吧。”
邵安两眼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白癸躬身作揖,一身的气概义薄云天。
“大人您看,我这名自带不祥,白癸,百鬼。厉害一点能压千尸也说不定,更何况才几百具而已。”
邵安最早的犹豫,也是因为他这名字中带着强烈的不祥感。
虽说他早先就了解过这位探花的人品很不错,状元的才气沦落到探花实在是让人痛惜人才。然而从魏先宗开始,魏朝就奉行鬼神迷信。顶着这么忌讳的名字,即使是才气冲天,能给他个探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往后的功名利禄,只能看他个人的造化。
“那就……这么定了。”邵安稍微安心了一些,转头对穆先生细细地吩咐道:“入职之事,你且仔细带着他去办一下,需要的东西都备妥了,明日你就亲自送他过去和李安庆交接。越快越好。”
穆先生应了声,转身带着白癸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