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雪一时怔怔,似觉好多知识瞬间灌入了自己的脑子。
女帝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柔声道:“我知你为了岐国耗费了许多心思,有些话,我不会对你讲,有些东西,我却要仔细让你知道。
似他这样的人物,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身不由己的事他会有很多。岁月很短,可放眼过去,不过这几十年的光阴里,浩瀚的四海却都在他的眼前。漫长的岁月中,会有无数人追随他,敬仰他,恨不能为他献出生命。儿女情长的事注定只会在他的生命中占据很小一块,但与他的故事,却大有可能占据你的所有。所以于你而言,不是需要将他紧紧系于身边,而是在他回首之际,清楚归宿在何方。”
“女帝……”
姬如雪有些慌乱,站了起身。
“我知晓你放弃了什么。”女帝却不过笑笑,轻声道:“其实没有我,他一样能得到岐国。”
“不是的……”姬如雪先是一怔,进而竟主动握住了女帝的手,认真道:“他对你也非常感激、崇敬。他真的很尊重你。我纵使眼界远远不如你,却也看得出你为他付出了多少。萧砚虽然从未说过,但他不会不感念这些,他不止是因为岐国才要与你成亲的,他从来不是无情的人……从来不是。”
女帝莞尔,对她道:“但我也不是。”
姬如雪便略显茫然。
女帝则道:“与他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可亏欠你的,我不会视而不见。你只需记住,从今以后,我有的,你也有;我没有的,你也能有。”
说完这一句,女帝的心情竟然变得很好,不知是不是终于把藏在心里的愧疚讲给了姬如雪听。
或许回头去看,她当年将在战乱中沦为孤女的姬如雪带回幻音坊时,并未想过这随手的善意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回报。甚至她本来就并不算得什么善意,幻音坊需要这些孤女,她就带回来了。所以当姬如雪会因此还她的恩,女帝也会想要加倍补给她。
姬如雪一时很动容,以她的性子,这个时候竟也有几分鼻尖发酸的感觉,眼眶霎时泛红,她便稍稍侧过身去。
她这时候终于恍惚的察觉出,自己对于幻音坊、岐国的感情,到底来源于何处。
女帝却只是轻轻拍着姬如雪的肩,无言的远眺着南面,神态轻松,似乎做了一件让她心安的事。
——————
青泥岭设有青泥驿,并在关键要点建有隘口,萧砚便在驿站里见到了一路从汴京赶至此处的天策府长史、东都留守、开封府尹韩延徽。
“劳烦藏明亲自走这一趟,我心甚愧。但这件事对我而言实在重大,思来想去,唯只有拜托藏明去办。”
萧砚扶起要拜下去的韩延徽,道:“可道(冯道)身处幽州,这件事委托他也实来不及……”
“为大王鞠躬尽瘁,是仆的本分。”韩延徽看起来很显瘦,但多时都特别严肃,这个时候亦也如此,正色道:“还请大王示下。”
其实韩延徽来之前,已然自己思忖过,他身兼东都数个要职,是半年来萧砚在秦川转战千余里而安心后路的磐石,虽说当下大局已成,形势安稳,东都汴京再无后顾之忧,可被萧砚千里迢迢召来秦川,实在很难不让他多想。
当然,坐镇成都的事韩延徽不是没想过,但可能性实在很低,并且之前萧砚早已有了川蜀几道的人事安排,犯不着再让他去大材小用,眼下这时候,重要大敌还是晋国,中心也当侧重在中原。
而另一个可能,便是萧砚或可能要更进一步!
直接越过所谓秦王,登基称帝!
韩延徽思来想去,认为这种事并非没有可能,虽说当下称帝,可能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梁朝也并非真的完全没有反对声音,可若萧砚真的心急于此,同样想要跟着进一步从龙的,亦有一大批。
就说那些投效来的旧蜀臣子,只能选择跟随萧砚,且新朝若立,这些人也会被重用,大家原本还分属个什么梁国、蜀国,可若一时都聚在了新的政权下共事,而那些拥护朱氏的则变成了乱臣贼子,人心可能会迅速向一处靠拢。
……嗯,有绝对的力量支持大王登基,问题不大。
这般想着,萧砚却在思忖过后,缓缓道:“我需请藏明去为我下聘礼。”
韩延徽不由一愣,先是错愕,复而大喜,他急忙追问:“大王要娶妻了!”
这真的是大事,而且是整个依附萧砚的贵族功勋集团的绝对大事!甚至真的要比较起来,称帝的事都需要往后靠一靠。
纵使大王打下整个天下,纵使真的称帝,但没有继承人,什么都白搭!大家伙多年的贡献全都没有保证!
就在几月前,冯道就以萧砚还无子嗣的原因劝谏他不要亲自犯险入蜀。
萧砚想的则要简单的多,他在这个世上,一无父母,二无兄长,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长辈的大爷,还不见得会出十二峒。
所谓明媒正娶,三媒六聘,都是需要长辈来牵头的,本人出面倒不像话,萧砚没有长辈,只有让韩延徽替他奔走。韩延徽是他麾下的第一幕僚,天下皆知,让他出面也实属诚意十足,排面拉满。
韩延徽按耐不住喜色,左右踱步了一会,一应流程已然在脑中完整浮现,遂问道:“大王,敢问是……”
“岐王胞妹。”
萧砚道:“李云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