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蜀帝王建,从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人物,怎能言降!
三千院见识过萧砚恐怖的转进能力,但以往都是站在萧砚那方的阵营,不管是河北之战还是横跨漠北三千里,唯只有畅快感。此番头一遭站到萧砚的对立面来看待他,却很难不头皮发麻。
蜀国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诸侯,国力比起岐国来还要更甚,若非遇上萧砚,只怕真能达成古往今来唯一北伐成功的蜀地政权。
阳叔子见袁天罡久久不愿落子,便唏嘘道:“如今九皇子实力坐大,彻底坐拥整个梁国的国力,从外部对付他想来已然不易,不知大帅还有什么高论”
“阳叔子……!”三千院听出了这厮语气中的阴阳怪气,便忍不住低声呵斥。
阳叔子一脸微笑,理也不理三千院,只是继续自顾自说道:“要想除掉萧砚,最好的时机,应是在萧砚领兖州、洛阳二舵叛不良人前后。彼时他毫无势力,兖州、洛阳二舵对其也并非忠心耿耿,可惜大帅当时没看出这是一条真龙。否则依照大帅的手段,除掉萧砚,就像碾死一只蝼蚁般容易。”
这话可就太恶心了,三千院都不愿听下去,就要起身制止,却见袁天罡抬手一招,复而沙哑发笑:“木雁之间,龙蛇之变……此子比于李星云,着实更像一代霸主。”
阳叔子半点不在乎,爽朗发笑:“李星云就是个济世救人、闲云野鹤,做那江湖郎中的料!若让他去挽救王朝末世,大帅倒不如自己坐那皇位!”
听到这里,三千院已然绝望闭眼,心中更是重重一叹。
果不其然,袁天罡居然仍不动怒,只是终于落下手中的那枚黑子,完成绝杀:“闲云野鹤,如何不可只可惜天立星你,从来不明白到底该怎样才能让他真正的闲云野鹤,更何论逍遥一世。”
阳叔子皱起眉:“何意”
“所谓济世救人,与闲云野鹤,本就是相悖的存在。”袁天罡悠悠道:“如此乱世,若想快活,非心冷如铁且自私自利而不可为,若不从俗世中摘出来,何论逍遥济世、济世,生来一颗怜悯世人的心,在这遍地都是累累白骨的世道,哪里来的闲云野鹤”
袁天罡一颗一颗收起被他吃掉的白子,缓缓出声:“你若从小就让李星云学会独善其身,以冷血待世,岂有今日李星云孤身向南数百里,一人进中原独面萧砚,只为救他师父的美谈”
阳叔子立时错愕。
“倒也不全然是一人。”袁天罡收完最后一颗棋子,又想起似的感慨道:“还有你那女徒陆林轩……看看,如此师兄妹,真是好一个闲云野鹤。”
“是你!”阳叔子陡然一把扫下桌上的棋盘、棋盒,数不尽的棋子纷杂的洒在地面,惊得三千院马上起身,唯恐阳叔子一怒之下向大帅动手而被大帅一巴掌拍死当场。
“是你引诱的他们!”阳叔子气的手都在发抖:“若非你引诱欺瞒,他们岂会如此犯傻”
袁天罡岿然不动,淡笑发问:“若非本帅,你难道不是在萧砚手中”
阳叔子全身一僵。
是了,一年前他动身汴梁,强行为李星云破局,戳破萧砚实乃当年昭宗遗孤的身份,并迫使岐国女帝一并入局,而他亦被萧砚擒下,若非袁天罡派人来带走他,他确实是在萧砚手中才对。
他恰才想到这里,袁天罡已然再次徐徐出声:“萧砚这人,心硬如铁,一步一步走到如此地步,成千上万人的鲜血铺满他脚下的道路,若是得见李星云自投罗网,依你的见解,萧砚会怎么做”
萧砚会怎么做
他会怎么做
自古以来,凡触及那个位子的,父子、兄弟、亲情,血缘……从来只有刀光剑影!
阳叔子攥紧了拳,声音已带了几分颤抖:“大帅、大帅,星云他真的……他不是这天下人的真命天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你方才也说过,本帅不识真龙。”袁天罡竟然十分平静,并难得的愿意与阳叔子说这般多话:“本帅倒要看看,这龙蛇之变,萧砚可,李星云,真的不可”
说着,他已然负手起身,伟岸的身影只是背对着阳叔子,侧身冷言。
“承载百年的东西,不是本帅说能放就可放他,李氏的子孙,就没有闲云野鹤这条路!”
说着,他的声音已然飘远。
“你若真待李星云如子,自己想明白。若晚了,本帅可不吝谁生谁死。”
阳叔子死死攥着手掌,五指几能将掌心抓出血来,他却半点痛觉都无,失魂落魄的看着满地狼藉的棋局,低声喃喃。
三千院背上全是冷汗,他只觉自己听了太多了不该听的东西,尤其是这些是从大帅口中说出来的,甚让他惶恐。
不过袁天罡远去,他到底是轻松了下来,面对阳叔子时亦无太多动容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沉声提醒道:“李星云是生是死,且看你自己了。”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作为大帅认定的天子,不可能让李星云留有一个视之如父的人,如果一定要选,这个人亦不应该是阳叔子!
不过想到这里,他便又怜悯的看了阳叔子一眼。
阳叔子从收养李星云开始,或许就想过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安稳入土,只是最终一死却不能换得李星云不受人摆布的结局,反而会成为引动李星云踏上那条不得已道路的推手。
实在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