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康笑了笑：“二位不远千里来到王都之后，应该还没来得及去四处转转吧？夫子庙、雷霆塔、渭水河、胭脂巷……这些地方都是王都出了名的景点，不去看看的话实在有些可惜。”
林白初皱眉，觉得这位杀手组织的首领实在是缺乏编造借口的能力，他刚想要拒绝，赵康却弯腰俯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放心，你觉得我若想要加害于你的话，会如此光明正大地用马车来皇宫门口接你吗？更何况，就算我们建章营三百号的成员加在一起，估计也不能从你身后那位小兄弟的手上讨得任何的好处吧？”
林白初眼里再度拂过一抹阴霾，他不知道赵康到底收集到了多少关于他和飞星的情报，但在他的心里，有的底线是绝对不能触碰的，有的事情也是绝对不能为他人所知道的。倘若赵康越过了那条底线的话，那他不介意让建章营立即换一个统领，或者更干脆一点，让这个组织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项……
但此时明显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至少赵康也的确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敌意。于是他对飞星点了点头，示意让他抱自己进入马车。飞星将轮椅收起之后，也一同钻了进来。
赵康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那黑衣的建章营成员立即下马，赵康自己则坐了上去，亲自当起了驾车的马夫。
随着一声吆喝，马车驶离了迎春门，向着皇宫之外驶去……
……
……
大燕王国的历史很长，往前追溯的话至少有千年之久。
但大燕王都的历史却并没有那么长，满打满算也不到百年时间。所以这里的很多建筑都还很新，街道上的青石地板没有青苔，周围的房屋墙壁没有裂痕，渭水河里的流水也清澈如碧，河畔沿岸的柳树也生机勃勃……
百年以前，这座城市还不叫大燕王都，它叫古邯城，是大秦的王都。
随着燕人大将军姬栝带领十万红巾军破釜沉舟攻破函谷关，强大而短命的秦帝国正式宣告灭亡。那位只差一步就统一了整片忘川大陆的男人——嬴无双，在古邯城被燕人的铁蹄塌破之前，就下令让自己的军队屠杀了城内所有的子民、拆毁了所有的建筑、烧掉了所有的黄金珠宝……将一切都付诸一炬。
所以燕人除了得到一片废墟之外，再没有其余的任何收获。燕国当时在位的天启帝本来不想迁都于此，他害怕那些被嬴无双下令杀手的古邯城子民会化作冤魂侵扰这片土地、会为自己的国家施上某种可怕的诅咒。但其手下的风水术师却坚持认为这里是整片大陆的龙脉所在，只有建都于此，帝国才能长久太平。
于是百年过去，这里属于秦人的痕迹已经被抹消得一干二净了，燕国人将自己的建筑风格、自己的习俗文化、自己的国教礼仪带来了这片土地，让燕王都成为了燕国王冠上镶嵌着的那颗最为璀璨夺目的明珠，引得四海天下的才子豪杰鱼聚而来，为其作诗，为其歌咏，更为其折腰。
林白初坐在轿子里，掀开手边的车帘，望着街道两侧的那些建筑、那些行人，不由地陷入了深思。
他想百年以前，这里同样有着辉煌的建筑和风光的人群，那时候的大秦是比现在的燕国还要强盛的帝国，它们的版图向北延伸过了荒漠，向南则抵达了大海。他们一路征服也一路掠夺，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但一切镜花水月般的繁华强盛也抵不过一把大火，大火之后，那些玉石、那些金块、那些珠宝全部化为了渭水河里流淌的沙子。而秦人，那些骄傲而强大的秦人，他们甚至没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碑。
真是应了秦人歌姬王菱秋最爱唱的那句歌词——一场繁华一场梦，一场烟雨一场空。
赵康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向导，他一路沉默地坐在马车前面，既不为林白初他们介绍周围的景点，也不停下车来为他们买些当地的特产。马车就那样一直不急不缓地走着，从王都的南侧行到了北侧，再转回来一路向东，像只无头的苍蝇一般在偌大的王都里乱转。
但林白初知道，在马车悠闲乱转的这些时间里，那些一路追随而来的目光也一道道消失了，有黑色的人影在集市和茶楼里移动找寻，而被他们锁定的目标，要么被阻隔视线，要么就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建章营做事，从来都追求的是万无一失。他们直属于百里皇室，而明知道他们的特殊身份却还要跟踪尾随的探子，可想而知其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最后等赵康觉得放心之时，天色也已经转黑，也就是说，赵康带着这两兄弟在燕王都内闲逛了整整一天。他驾着马车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街道前，翻身下马，对林白初赔礼道：“很抱歉耽误了你们这么长的时间。之前我也跟你说过，皇宫内势力交汇眼线复杂，而王都内这些势力只会更加复杂。这里的任何一个商贩甚至乞丐都有可能是深不可测的探子。但不同的是，宫中的那些探子即使是我们建章营也不敢轻易对其下手。但出了皇宫，不管对方背后的势力有多大，对我们来说也都是一样的了。”
林白初沉默片刻，然后点头：“明白。”
飞星重新架起轮椅，抱着林白初下了马车。林白初打量着眼前的街道，略微有些惊讶。
这显然是一条花柳街，右侧是流淌而过的渭水，左侧则是成排的灯楼，灯楼与灯楼之间似乎也在做着某种比拼，都用各色灯笼和装饰品点缀得十分明丽，大红的光芒将整条街道渲染得朦胧美艳，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而在每一栋灯楼的前方都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他们衣着暴露，拉着过往的行人们搔首弄姿，空气中充满着一股子旖旎暧昧的气息。
“抱歉抱歉。”赵康似乎也察觉到了林白初的疑惑，尴尬道：“我知道你们是道士，不该带你们来这种风月场所的。但我要带你们去见的那位大人却独爱在这里会客，所以……实在是抱歉了。”
出乎赵康意料的是，林白初脸上却既无尴尬也无怒意，他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街道，笑着说：“无妨。我和我弟弟都修的是大同道，大同道并没有这样的限制。况且我们的师父总爱说青楼是他最爱的地方，因为在这里写诗作画他最具灵感。所以我也很早之前就想来这里看看了。”
……赵康闻言瞪大了眼，一副被雷劈了的震惊模样。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士？道士最爱逛青楼？这确定不会被人当成笑话吗？
“那就好，那就好。”反应过来后，他赶紧赔出一张难看的笑脸，对林白初弯腰道：“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