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带着儒雅笑容的贺知远谢过太皇太后,“喝”干了杯中酒。
第三杯“醉仙酿”入腹的阿史那娅尔轻呼了口气,心内既庆幸又悲凉:
她能为母族做的,也就到此了!
只可叹,她此生,再也见不到她的黑狐狸了!
太皇太后只喝了三杯酒就以不胜酒力为名先行离去。
前殿依然是君臣相庆酒酣言欢,几个小黄门悄无声息的进了行同冷宫的“长源宫”。
“太皇太后——”
当这几人看见寝宫中代浓伏在面色红润,却气息微弱的阿史那娅尔身上痛哭时,为首者有些懵,却也顾不得许多,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深目高鼻的胡人面容,掏出一个黑色骨牌递了上去,急声道:
“娅尔公主,我们是奉大喀木染史泥傅之命带公主你回突厥!”
代浓也顾不得悲伤了,一时呆怔无语,倒是气息幽弱的阿史那娅尔失了光彩的瞳子一亮,颤抖着手接过骨牌,看着上面雕刻的黑狐狸还有独属染史泥傅的刻印,忽就一口血喷出,已是泪流满面的她颤着唇,声音弱得几不可闻:
“他,他还记得,记得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早些来找我……”
“我一直,一直在,等着他啊……”
她等得灰了心,绝了念,这才喝下了那掺有无色无味当世无解的“颠木香阴毒”的“醉仙酿”。
“有刺客!”
“长源宫上下不得擅动,违令者,杀!”
禁军涌入长源宫,显然,天子杨坚从未放松过对长源宫的监视。
为首的胡人知形势不妙,立时看向身后一中原面孔的精瘦汉子,那人会意,挥手斩杀了一个瑟缩成团儿的太监,转而换上对方的太监服……
阿史那娅尔努力喘息着,强撑着一丝气息道:
“杨坚……厉兵秣马,他同武,武帝一样,定是要,定是要攻打……突厥的,不能让他有喘息筹备……的机会,可以,可以利用尉迟……尉迟繁炽,告诉大可汗,大可汗要,要先下手,为强!”
“染,染史泥傅,”阿史那娅尔瞳子里的星光渐灭,喃喃着,“我,我一直有在等你……”
当杨坚和贺知远等人到了长源宫时,大殿内外横七坚八躺着十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宫女和太监,几个戴着人皮面具的胡人和汉人“刺客”或被禁军斩杀或是自戕,竟无一活口。
代浓和两个阿史那娅尔陪嫁来的突厥女婢已然自尽,倒是阿史那娅尔,神色平静阖眼而逝的她唇边一抹笑容,笑得恬静美好却又透着一抹悲伤。
贺知远定定的看着暴毙而亡的阿史那娅尔,只觉她唇边的笑容无比的刺目,仿若在说:
你所困惑不解的,永远都不会从我嘴里得到答案了!
“陛下,太皇太后‘崩’的古怪,”检视过后的御医署正院使目露迷茫,禀告道,“无伤,又无中毒迹象,可身体的元气却似被掏空了!”
……
“霍大哥,你干什么?”冷天奴一把抓住霍不与的手腕,声音低低,“你想杀贺知远?”
霍不与的指缝间,赫然是一枚泛着幽幽绿光的银针。
“放手,别坏我的事!”霍不与懒怠解释,只死死盯着站在那边盯着阿史那娅尔尸体发怔的贺知远。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贺知远?”冷天奴不肯退让,传音入密道。
霍不与亦以传音入密恨恨道:“当年是他嫁祸我爹,是他蛊惑武帝灭我冥医鬼门,贺知远他该死!”
“是……我爹告诉你的?”想到霍不与说的所谓的欠了他爹冷潇雨个天大的人情,冷天奴忽就意识到了什么,只觉浑血血凉。
“是又怎样!”霍不与神色不耐,“若非不想枉杀无辜,我早就一把毒粉洒了下去!”
冷天奴急了,死死抓住对方手腕不放:“我曾同贺知远交过手,他武功高绝,你就能肯定会一击必中?且这里已被禁军和虎贲围了,大内高手也在暗处,你以为就能全身而退?”
霍不与眉宇间一抹邪侫戾气,冷笑道:“是否能全身而退,试一试才知道,大不了本公子大开杀戒,该不该死的都送他们去死一死!”
“霍不与,你若真想为冥医鬼门报仇,就该堂堂正正的同贺知远一战而非如此鬼鬼祟祟行宵小偷袭和下毒之事!”深知霍不与脾性的冷天奴出言相激,“当年冥医鬼门是何等的威风,便是被灭也是轰轰烈烈,身为药万枝的儿子,为父报仇,便该光明磊落的战,才不会堕了药门主的名声……”
贺知远忽就扭头看了过来,目光直勾勾盯住了霍不与。
显然,霍不与对他的杀意,他早已觉察,四目相对,迎着霍不与毫无掩饰杀气腾腾的目光,贺知远缓缓开了口:
“霍公子,你医术高明,不知可否能查探出太皇太后崩的原因?”
霍不与身形刚欲动,忽就软了身子,他被冷天奴暗下手点了要穴昏过去之前,耳边听到冷天奴的解释声:“呀,霍大哥喝多了,醉过去了!”
开皇三年,直到二月中,朝廷才正式宣告太皇太后阿史那娅尔病逝。
五月,突厥沙钵略大可汗摄图再次集结百万兵马,铁骑南下,大举攻隋。
杨坚对突厥多次兴兵侵隋已是忍无可忍,愤怒异常的他下诏讨伐突厥,改被动为主动,兵分八路攻打突厥。
“公主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主动随军出征?”
迎着池安儿焦灼不安更流露出浓浓失望的目光,宇文芳默了默,片刻,方幽幽道:
“不随军,如何能了解军情,又如何能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