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郑译详细讲述那日太上皇与德亲王的君臣问答决定他杨坚生死的一席话后,杨坚对德亲王心有感激,他甚至隐有感觉,德亲王是在保他!便非有意保他,却也可见德亲王的心胸和气度。
此番密谋后,令杨坚下定了决心夺取帝位,杨坚不会想到,它日,他将是继始皇帝嬴政之后,中华历史上结束分裂,极具深远意义的第二次大统一的缔造者,更是令华夏文明得以继续前行和发扬的推动者。
待几人走后,隐在竹林各处的“随国公”府的暗卫这才悄无声的而去,寒风于竹林间呼啸,修竹却凌霜傲雪,绿意依然,一道精硕身影缓缓而出,似凭空而现,他抬头,抖了抖已寒僵了的双耳,锐利光闪的双眼环视早已没了人迹的竹林,末了,身形晃,转瞬间没了身影。
深夜,德亲王府。
书房内,九盏的连枝烛台灯光通明,将整个书房照亮如白昼,案前,贺知远正同肖佐对弈,拈着羊脂白玉棋子的肖佐低声道:
“师兄,果不出你所料,杨坚已有所行动了。”
贺知远轻“嗯”一声,杨坚同郑译等人于“落仙观”竹林深处密会,他已得暗卫头儿密报,想到太上皇身边的心腹近臣郑译和刘昉同杨坚私下勾结,不禁叹息出声:
“孝闵皇帝,明皇帝皆为宇文护授令所害,而动手毒杀二帝的,又皆是二帝身边心腹,如今太上皇身边亦出了郑译和刘昉,便是没有杨坚,这二人也会拿太上皇的命去谄媚新主。”
这二人虽是逆臣,可贺知远却也不得不赞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人有眼光有魄力。
贺知远心有感慨,却忽就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武帝,不禁深蹙了眉。
他与武帝,既有君臣之谊,又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当年若非武帝一力相护,只怕他也被宇文护给杀了,哦,还有一人,为保他性命,也是出了力的,可最后,却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
想到武帝和凌九霄,贺知远神色黯。
“师兄,不管别人如何,我肖佐是绝不会背叛师兄的!”
眼见贺知远锁了眉头,神色郁,肖佐忙道,一张大脸巴巴的凑上来,眼睛铮亮,额头上明晃晃写着“师兄,师弟我为你马首是瞻”几字。
贺知远目露嫌弃,抬手推开他凑上来的脸,可唇角却忍不住微勾了勾,末了,肃了脸色,一字一句道:
“京城要变天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师弟,你有了这从龙之功,虽不能封王,可这中央禁军大统领的位置,必不会有失。”
“那么师兄你呢?”肖佐脱口而出,眼底里隐现担忧。
“我?”贺知远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又优雅,抬指,落下一子,看了眼大获全胜的棋局,声音淡淡,“我乃纯臣,谁坐上了这龙椅称了帝,我便保谁!”
他对得起对他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情的武帝,也对得起昏聩无能的宣帝,如今,他要对得起这天下苍生中原的百姓。
书房外,一射之地空寂无人,只有隐在暗中的王府暗卫警惕执守,守在门外的金戈默默抬头看向帝宫方向。
赵王府。
宇文芳未出塞前所居的院落,因主人离去,无人入住,失了人烟生气,只余空旷寂寥,一片漆黑中只几盏风灯悬挂廊中随风摇曳,楼阁里的一间屋室,隐隐透出点点光亮。
似仍余有丝丝女儿香的香闺中,冷天奴正一手持夜明珠,一手持密函,静静看着。
冷天奴夜探赵王府,一来看看他从未谋面已被“静帝”一道口谕解了府禁还了自由身的老岳父,二来对“礁山”被毒杀的山贼心中存疑,还幻想着宇文芳和池安儿早已悄然回到了赵王府,不料,心心念念的人儿没找到,不速之客却找了来。
冷天奴目不转睛的盯着密函,一字一句默念着,足足念了三遍。
而心有警惕的殁则冷冷盯了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暗卫,盯着这位隶属京师暗卫部的同袍,心内暗道:
行啊,竟然都找到这里来了,少主身陷诏狱时不见你们主动出来联络救人,现在少主脱了困封了官,又突然找上门来,想干什么?
夜明珠光照下的冷天奴,目光深邃,神色清冷依然,然心内情绪却随着密函内容起起伏伏,波澜丛生:
他当父亲了!
芳儿为他诞下了麟儿!
儿子小名叫小猫儿,是芳儿起的,而他心心念念的芳儿,此时就在桃花城!
想到儿子小小的一团,就像个乖巧的小猫儿般被芳儿抱在怀,冷天奴心下一片柔软,眼底里一抹水光滑过,更是心有懊悔苦涩,芳儿明明在桃花城,他真真是蠢,怎就跑到了京师长安来了……
待再看下去,目光不觉又渐冷:
父亲已知他被宇文赟亲点为正三命的小司右上士,甚为嫌弃,原因无它,区区小司右上士之位太过低微!
父亲给他两个选择,要么,把握时机,夺得军中实权!
要么,接近贺知远,将其除掉!杀了贺知远,他便可携手宇文芳,从此天高海阔不受约束。
把握时机夺军中实权?何谓时机,父亲从不轻发妄言,显然,父亲是知道了什么!
要么成为父亲埋在北周军中的暗桩,要么,就杀了贺知远,换取他和芳儿的双宿双飞……
莹莹光照下,冷天奴无声深吸了口气,眼底里暗波轻动,明明灭灭,似浮掠无数,良久,紧绷着唇的他缓缓抬起头,声音沉沉:
“我爹还说了什么?”
“禀少主,”暗卫头儿抬眼又是一礼,上前,双手奉上一枚金质印鉴,恭声道,“主子吩咐,京师暗卫部皆听从少主号令,助少主完成主子交办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