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都不发生不好么?”先时说话的乡绅话音刚落,另一个乡绅便开口了,对着屋中堆满的账本喃喃,“这么多的账本……当真看得完?”说着手指下意识的摸上身前挂着的玉珠算盘拨了拨。
长安城的权贵之中,富贵闲人比比皆是,有脖子里日常戴着佛珠,三口不离一句‘阿弥陀佛’的,自也有脖子里戴旁的事物的,似弥勒、观音、道祖这等常见的便不提了,戴玉算盘,甚至带玉刻的刀剑的比比皆是。
千人千面,信仰自也各有不同,有信佛信道的,自也有信其他的。
看那乡绅无意识拨动那巴掌大小的玉算盘的手指熟稔灵活的动作,也知素日里没少拨弄脖子里挂着的玉珠算盘,是个拨算盘的高手。
瞥了眼那乡绅灯下被照的晶莹剔透,看不出半点杂质的玉珠算盘,先时开口念叨着‘怎的还不发生什么事’的乡绅开口了:“你这玉珠算盘……价值连城吧!”
“价值连城之物多的是,城里多宝阁每月都会上一件价值连城之物。”被问了一句的乡绅‘嘿嘿’一笑,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脖子里挂着的玉珠算盘,指了指这屋中随意放置的那些摆件,说道,“这屋里……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之物?”
“价值连城?呵!吹的再如何天花乱坠,也要卖得出去才是!”又有个乡绅‘哼’了一声搭话道,“出得起价买的权贵看不上,看得上的,掏空了也就这么点银钱,有什么用?”
“这没有半点杂质的玉石是真好,按理说也确实值钱,可……没人买,也不过是有价无市罢了!”另一个乡绅阴沉着脸,随手将脖子里的玉石像重重一甩,暗恨道,“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可……银子能换银钱,这些有价无市的宝贝虽值钱,却换不到钱,真真是将换银钱这条路直接堵死了!”
“我当时便说过布置风水之事还是随大流的布些常见的流水生财的风水阵便好,供奉也供奉些常见的佛祖、观音、道祖什么的便成,毕竟前人供奉了这么多年,也未出什么事,可见稳当!偏童不韦那厮自诩布置风水的手段高超,玩什么剑走偏锋,大发横财的招数。诺,你们看!现眼了吧!”那乡绅说着,摩挲着手里方才重重一甩,却根本未甩出去,依旧牢牢套在脖子里的玉石像,说道,“这玩意儿险得很,眼下这不上不下的局面,倒叫我等反有种被那石头堵了路的感觉。”
“那……照你的意思,是将刘家村那块堵门的石头挪开?”又有坐在角落里,半阂着眼,摩挲着一本《多心经》的乡绅开口了,他一拍大腿,喝道:“好说!我这就派人将那堵门的石头挪开,如此……大家也不用坐在这里干瞪眼了!”
“真挪开了,我等就要念这《大悲咒》了。”这话一出,剩余几个没出声的乡绅开口了,捧着手里封皮之上满是摩挲翻折痕迹,内里却新的恍若根本不曾翻开过的《大悲咒》喃喃,“谁想有这大悲的结局?”
摩挲着玉珠算盘的乡绅听到这里,瞥了眼说话的几个乡绅,摸了摸鼻子:“《大悲咒》好像不是说的这个事吧!”
众人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里又有谁是真在说那《大悲咒》《多心经》的事的?又有谁当真翻开那经文认真看过了?真看过经文的虔诚信徒……又怎会容许那金身狐仙坐上高位,立于那一众泥雕的神佛像之上?
“你等……还真是虚伪,”摩挲着着身前玉珠算盘的乡绅说道,“还不如我明明白白的拜自己脖子里这玉珠算盘爽快些!”
那方才重重一甩,想要将脖子里的玉石像甩出去的乡绅闻言冷哼了一声,“现在……便是将那金身狐仙推了,怕也是来不及了。”
挂着玉算盘的乡绅瞥向他脖子里挂着的那个方才想甩出去却没有甩出去的玉石像,那玉石像体态诙谐,肚子圆滚滚的,竖着两只耳朵,显然并非寻常的佛祖、观音、道祖等挂饰,而俨然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狐狸,盯着那只玉石狐狸像看了半晌之后,挂算盘的乡绅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这么扔是扔不出去的,毕竟挂在脖子里呢!不如干脆用剪子将那绳子剪了,如此……便能轻易将这狐仙扔了。”
“若是那么容易,我早做了!”拿起身前挂着的玉石狐狸像在手中把玩摩挲了片刻之后,那乡绅说道,“这根绳可剪不得,若我当真动了翦除的心思,怕是手还未碰上那剪子,这绳子便已勒住我的脖颈,将我勒死了。”
这话一出,那摩挲着手里算盘的乡绅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道:“这般一想,脖子里挂什么都一样,这绳子卡死了我等的脖子,线头在他那里拽着,一记用力,就能随时堵死我等喘气的口子,让我等送命。”
“所以,还是承认了吧!”角落里一直低着头未出声的一位年轻乡绅抬起头来,他容貌清秀,脸色却有些苍白,似是带了几分病容,他道,“你等就是被人抓了交替,当了替身了。”
“早早便下套准备好了拿我等做替身,妄想一旦出事就金蝉脱壳,当真是可恨!”一众乡绅闻言皆沉默了下来,恨恨地‘呸’了一口,说道,“真真是手段阴毒,难怪唯一的亲儿子也如此提防他了!”
被提及的亲儿子童正轻笑了一声,说道:“我母亲同外祖当年前后脚离世……实在让人很难相信是巧合。”说到这里,童正咳了几声,一旁的乡绅见他咳的这般厉害,顺手递了杯茶水给他,而后对他说道,“先时你上门求合作,我等还不屑搭理,觉得你母亲同外祖只是运气好得了祖荫罢了,眼下……倒是方才发觉,他二人败……或许并非是因为手腕太差的缘故。”
“看他外祖刘寄一个外室的私生子,在其曾外祖已死,血缘不明的情形之下,还能拿到这刘家祖辈的田地,便知不是善茬。”其中一个乡绅闻言随口接了话茬,眼皮翻了翻,瞥向那角落里的年轻乡绅,问道,“你外祖的那些嫡出兄弟以及那曾外祖的正室同几个妾室都死了?”
“当年都死绝了,只剩外祖一人,这祖荫自是不管旁人愿不愿的,都只能尽数落到外祖头上了。”童正说起这些事来毫不避讳,“所以,我外祖当年也非善茬,母亲更是被外祖当男儿养,准备承袭祖业的。”
“那童不韦还真是厉害啊!”那拨算盘的乡绅笑眯眯的开口了,“我还当他是抢了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傻姑子与被馅饼砸头的二世祖的家业呢,却未想到抢的竟是这么难缠的一对父女手下的产业,啧啧,真是厉害啊!”
对此,童正面上含笑的神情却并未有什么变化,显然外祖、母亲与父亲都非善茬,他亦同样不是什么善茬。
“他手段这般厉害,若是想在外头藏什么私生子,也是极难发现的。”童正笑着说道,带着几分病容的面容清秀,孱弱,看起来着实没什么威胁,可那面上自始至终不变的笑容却好似一张面具般覆在了他的脸上,童正说道,“我外祖便是这么得到的祖荫,甚至是不是我曾外祖的血脉都不定,我父亲这等人既知道了这等事,我又怎敢赌他没有在外头安排这同样的一招?毕竟抓交替这等事……他再擅长不过了。”